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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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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微沈重的氣氛蔓延了一會。

葉安軍突然坐起身子,語氣一換說:“四妹你那幾招什麽時候學的,記得你以前鋤頭都掄不動,現在打架還挺厲害。”

蘇瓷被葉安軍問得微微楞了一下,坐起來笑著說:“防身術和擒拿術嘛,沒事自己練的。以前天天在外面被人欺負,也不敢還手只能哭,就下定決定要練兩手。”

葉安軍又問:“那些小知青教你的?”

蘇瓷順水推舟,“啊,是啊,他們怪會打架的。”

葉安軍問完放心了,“那以後不用擔心你再被人欺負了。”

蘇瓷長長松口氣,“嗯,你們不用擔心我。”

兄妹六人難得這樣坐下來說心裏話,似乎以前從來都沒有過。

坐到太陽垂地壓在天際線上,六人陸續起身,背起背簍拿起鐮刀,排排走回家去了。

這一晚家裏的氣氛難得有點輕松。

飯桌上葉蘇紅眉飛色舞,表情誇張地大吹特吹了她們今天把小流氓打得落花流水的經過。

葉安家聽得最是認真,眼睛睜得大大的。

聽完了他看著葉蘇紅說:“那他們以後應該不敢再欺負二姐和三姐了。”

葉蘇紅“哼”一聲,“再敢來,叫二哥打斷他們的狗腿!”

蘇華榮放了心,“治得他們不敢來了就好。”

被人指指點點罵一罵不會掉塊肉,但丫頭們被小流氓騷擾,那肯定是不能忍的。

把這些小流氓制服了,剩下的那點流言蜚語,影響力倒也沒有特別大。

農村向來都這樣,你家出了什麽醜事,別人背後議論議論罵一罵,她家又出了什麽醜事,你也在背後議論議論罵一罵。等到時間一長,新聞蓋舊聞,人也就慢慢不再提了。

打完了小流氓,蘇瓷心裏也算是徹底踏實了下來。

晚上睡了一晚踏實覺,第二天在熱被窩裏掙紮著起床,吃完飯背上書包繼續去上學。

昨天因為一直也沒有機會,今天到學校,李秋玲逮到機會還是問了蘇瓷一句:“你現在怎麽打仗這麽厲害?”

就她瞧著,比那些男孩子還猛,打得那些小流氓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。

蘇瓷用葉安軍的話騙李秋玲,“跟錢小川他們學的。”

李秋玲點點頭,“我心裏猜也是,聽說那些知青打架挺厲害的。”

總之存在即合理。

不管怎麽樣,隨便一個理由都能令人信服。

外人對葉蘇英跑了的事情短時間沒有停止議論,但在葉家內部,已經畫上了句號。

家裏人似乎都有默契,沒有人再提起她,就好像家裏從來沒有過這個人。

天氣越來越冷,河裏結冰起凍。

不方便再攢泥做土坯,葉安軍就跟著葉老二去上工,能賺多少工分是多少。

葉老二早算過了,今年因為葉安國從初夏結完婚就沒為家裏掙工分,他一個人掙的工分明顯不夠,丫頭們平時也會拿大糞豬草去生產隊換工分,但都是小打小鬧沒多少。

今年到年底結算,家裏掙的全部工分肯定不夠今年的口糧錢,扣完了還得往裏補。

往裏補用什麽錢呢,自然就是交生豬的錢,當然葉安國每個月都會給蘇華榮十塊錢,所以壓力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過分巨大。

這一年因為改了水田,水稻收成和猜想的一樣並不好,其實整個向陽大隊都是勒緊了褲帶過日子的。大部分都是靠著家裏自留地裏的莊稼,勉強捱過了這一年。

秋收時候收的那點稻米,交了公糧,分到各家手裏的並不多。

和小麥一樣,平時根本不敢吃,也就煮紅薯粥,抓一小把放鍋裏,吃的時候都撈不到米星,一人碗裏能有幾顆白大米,已經不錯了。

時間移至臘月,各家各戶開始琢磨起過年。

說起來也沒什麽好琢磨的,家裏又沒東西做好吃的,不過還是和往年一樣。

別家只是琢磨過年,而葉老大家還有一件大事,就是葉安明要結婚。

眼看到了結婚日子跟前,女方家又給出了一個大難題。

也不知汪玉姍從誰那裏聽說到,葉安國結婚的時候,是開的吉普車去帶的何月香。

她覺得自己嫁進葉家,不能比何月香低一等,所以非要吉普車去接親。

這要求一提,葉老大和劉蘭花一頭兩個大。

葉老太氣得哼哼直喘氣,沒好氣道:“起先我就看不好這丫頭,你們非說好,一樁一樁地為難咱家,為了娶她過門,咱家欠了多少外債了?還不知足,現在又要吉普車?她以為天上能掉吉普車,說借就借來?她爸是大隊書記她不知道,那東西城裏的大幹部才能用得上!”

劉蘭花在旁邊低頭不說話。

葉老大片刻出聲:“安明看好的,兩人處得來,咱們也覺得她家庭好,這不才定下的麽?現在說這些話都晚了,錢都花出去了,難道不結?”

葉安明上班沒在家,話是媒婆晌午吃飯前遞過來的。

葉安慧放寒假了倒是在家,在旁邊聽一氣,冷笑一下說:“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,總之她進門我出去,明年我就去住校。”

葉老大沒好臉色地看她一眼,“你又在這添什麽亂?少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!”

葉安慧被斥得閉了嘴,眼裏越發攢上脾氣,再不說話了。

然後她低頭快速刨兩口飯,拍下筷子出門去。

出門後把手縮在棉襖的袖口裏,隨便出去閑逛,沒有什麽明確的目的。

在外面瞎逛逛就碰到了葉蘇梅幾個丫頭和小弟葉安家。

蘇瓷也跟她們在一起,撿一會柴禾,姐弟五個無聊又幼稚地在河邊戳冰玩。

葉安家要跑冰面上去走,被葉蘇梅一把拽回來了。

向陽大隊地處不是很靠北,冬天會冷會下雪,但湖面的冰結得並不厚,沒少聽說有小孩貪玩掉冰湖裏的。

葉安慧看到她們,遠遠地停住蹲下身子,雙手互插在袖口裏,無聊盯著她們看。

其實她挺想和她二叔家幾個姐姐妹妹好的,但大人的關系妨礙了她。

遠遠地看一氣,葉安慧也沒上前去打招呼。

她站起身跺一跺凍麻的腳,又往別的地方去了。

蘇瓷和葉蘇梅幾個丫頭在外頭晃了一下午,傍晚背上捆好的柴禾回家去。

現在家裏的豬賣了,除了準備過年過冬,也沒其他的事情,所以蘇華榮日常比較輕松。

她做好了飯蓋在鍋裏,跑去蔣雲霞家和蔣雲霞閑聊。

蘇瓷四個丫頭回家找過來的時候,她正和蔣雲霞說葉安明結婚接親要吉普車的事情。

蔣雲霞說:“結婚要東西提要求這麽狠的,我這還真是頭一次見,老大家還真都滿足了。”

蘇華榮平常道:“人家是大隊書記的閨女嘛,難免金貴些。”

蔣雲霞不是很瞧得起,“真有那麽金貴,怎麽不找個城裏人嫁了去?”

蘇華榮又說:“嫁城裏人怕是夠不上,但配安明,就還多餘些。”

葉蘇紅話多,在旁邊插話問:“怎麽?葉安明也要借吉普車帶媳婦?”

蔣雲霞看向她笑,“吉普車那是什麽人都能借來的?他倒是想,只怕是借不到。”

葉蘇紅反應非常快,“那他不會來咱家找小蘇瓷幫忙吧?”

蘇華榮和蔣雲霞被她說得楞了下,發現她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茬。

蘇華榮和蔣雲霞還沒說話,葉老二回來找過來了。

他站在蔣雲霞家院子裏,看著竈房裏先說老金馬上就到,然後便叫蘇華榮:“回家吃飯。”

蘇華榮帶著幾個丫頭和葉安家回家去,葉安軍已經在家洗好手了。

蘇華榮進竈房去盛飯,丫頭們幫忙端飯,到堂屋裏坐下來。

坐下喝口紅薯幹稀米粥暖了身子,蘇華榮對葉老二說:“安明過幾天結婚辦事,聽說女的家又叫媒婆來提了個要求,說結婚當天必須要用吉普車去接親。怕是女方家聽說了安國結婚時候的事,明裏暗裏在這跟咱比著呢。”

葉老二毫無情緒波動,“不管,有本事他們就去借。”

葉安軍也沒什麽情緒接話,“他們能往哪借去,肯定借不來。”

聽到葉安軍說話,蘇華榮把醜話說在前頭。

她擡眼看向葉安軍說:“你大哥結婚是碰上好運氣了,你到時候可不能也攀著你大哥,也叫咱們給你弄個汽車來,就算逼死我和你爸,那也是弄不來的。”

葉安軍接話就是:“放心吧,我沒那麽不懂事。”

吉普車當時是連躍弄來的,人家現在都去當兵了,誰還能給他們弄輛吉普車來?他又是得多混蛋,才會為了娶媳婦這麽為難父母?

一家人對葉安明結婚的事不是很關心,說兩句就不說了。

能找到好媳婦是老大家運氣好,找不到好媳婦,他們也得自己受著,和別人無關。

因為葉蘇英突然鬧得這一出,蘇華榮覺得臉上無光,她現在也沒那心思看別人家的熱鬧。

不管好事壞事,她不笑話也不多評價,因為保不齊哪天自己家也就讓人笑話。

就這事,蔣雲霞還跟她說了一大堆道理。

說什麽,“哎喲餵,人生在世不就這麽回事,今天你看看我家笑話,明天我看看你家笑話,能笑話別人的時候使勁笑話,不然還能一輩子都只被人笑話?”

蘇華榮直接被她這道理說笑了。

想想好像確實就這麽回事,心裏也便開闊坦然了許多。

然蘇華榮和葉老二對葉安明的事情不關心,這事卻非要找上他們。

也就剛吃完晚飯收拾好家裏的衛生,葉安明突然就破天荒地找上門來了。

說破天荒,是因為葉安明是家裏的稀客。

雖然有著最緊密的血緣關系,雖然現在的關系也是一家人,雖然還住在一個莊子上,但葉安明從小到大,進葉老二家院門的次數,屈指可數。

看到他進來的時候,家裏人全部都楞了一下。

葉安明自己明顯也非常不自在,一看就是硬著頭皮一步步走進來的。

家裏人都在,但沒有人出聲跟他打招呼。

無事不登三寶殿,他突然之間過來,大約是因為什麽,家裏人心裏都猜了個七七八八。

葉安明走到蘇華榮和葉老二面前,笑得很不自然,送出手裏拎的二斤白糖說:“二叔、二嬸,這是我在供銷社給你們特意留的二斤白糖,拿來看看你們。”

蘇華榮和葉老二互相對視一眼。

葉老二看一眼他手裏的白糖,清一下嗓子說:“不用了,咱家沒人喜歡吃白糖。”

角落裏的葉蘇芳剛要開口,被葉蘇紅一把捂住了嘴。

葉蘇紅最了解葉蘇芳,知道她開口必是和吃有關,所以只能捂住了。

一時間院子裏的氣氛異常古怪。

葉安明笑得幹,想把手裏的白糖送出去,卻發現所有人都用疏離回避的眼神看著他。

最後他找到了最小的葉安家,準備把糖給他。

葉安家果斷轉身往蘇瓷身後一躲,順著葉老二的話說:“我不喜歡吃白糖。”

葉安明尷尬地僵著手在原地。

沒有人領他的情,也沒有人歡迎他,院子裏的氣氛越來越要幹結凝固。

還是蘇瓷看著他說了一句:“回去吧,不借。”

葉安明臉上的笑再掛不住了,蘇瓷又說:“自己娶媳婦自己想辦法,當初大哥結婚連自行車都沒借到,你不是也沒把自行車推來給大哥用麽?”

葉蘇紅捂著葉蘇芳的嘴,也不客氣道:“我們家窮,你還是別在這多呆的好,免得窮氣沾了你的身。大哥結婚你有車不送過來就算了,二哥都還沒對象呢,你現在急什麽結婚?拎二斤白糖就想讓小蘇瓷幫你去借吉普車?你覺得可能嗎?在你眼裏,我們家人就這麽沒骨氣?”

葉安明是來求幫忙的,不是來找難看的。

雖然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料到了,過來可能看不到什麽好臉色。

被葉蘇紅這樣說,他也沒來脾氣。

只看向蘇華榮說了句:“二嬸,我是真的遇到難處了……”

他知道蘇華榮心軟好說話,尤其對自己的孩子。

他是蘇華榮生的,身上流著蘇華榮的血,總覺得不是一成勝算沒有,所以才過來的。

葉老太和葉老大跟這邊是鬧崩了。

但他和葉安慧沒有跟他們吵過鬧過,總還有那麽一點親情可以顧念的吧,也是葉老太和葉老大叫他來的。

然他話都還沒說完,蘇華榮就說了一句:“我只是你二嬸,不是你親媽,而且和你親爸親媽早鬧翻了,你怕是找錯人了。咱家八個孩子負擔已經很重了,顧不了第九個。”

葉安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。

蘇華榮這話說得決絕且不留情面,一下子就把他心裏僅有的一點希望和幻想全部打碎了。這是他長這麽大以來,第一次和葉老二蘇華榮這樣主動示好,沒想到是這麽難堪的結果。

嗓子裏幹得說不出話來,他最後又說了句:“是我打擾了。”

隨後拎著二斤白糖轉身走人,家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攔他。

他走後家裏人也沒人說他什麽,該各忙各的去了。

畢竟有著血親關系,不幫歸不幫,但也沒必要背後再刻薄他些什麽。

葉安明拎著白糖回到家,進屋堂屋把白糖往桌子上一扔。

葉老太坐在火盆邊烤著火,看到葉安明把二斤白糖拿回來了,開口就問:“怎麽?不幫?”

葉安明在桌子邊坐下來,“何止是不幫,還全家一起把我臊了一通。”

葉老太眼睛一瞪,“你和安慧又沒得罪他們,他們臊你幹什麽?老二這家子什麽意思,還要跟你這個孩子置氣?虎毒還不食子呢!”

說到虎毒不食子,旁邊的劉蘭花臉色暗了一下。

葉安明不是她生的,是整個向陽大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。大家心裏都知道,但也都沒人會嘴欠當著葉安明的面說這個。

葉老太和葉老大讓葉安明去葉老二家,就是捏的這個。

他們就賭葉安明是葉老二和蘇華榮親生的,兩口子能看在血親的份上,幫葉安明解決了這個接親問題。

葉老大抿口氣,片刻說:“算了,別再去老二家自找難看了。那天接親就用自行車,讓媒婆過去說,實在接受不了,這婚不結也罷。安明騎車過去帶,要是不來,這婚咱就不結了,算她女方家裏悔婚,把彩禮退給咱們!”

劉蘭花悶聲片刻,也接話說:“確實沒這麽難為人的,從一開始,咱們真的是一步步往後讓,她家一步步逼著咱們,要什麽給什麽。現在要吉普車接親,這東西誰能弄來?不想嫁直說就是了。”

葉老太沒好脾氣道:“現在又說這樣的話,當初幹什麽去了?!當初要買縫紉機的時候我就說不同意,哦好,你們都同意。買了縫紉機,又去省城買衣服,送給他家的吃食,全都是頂好頂貴的,就你們有錢大方,使勁花唄!花空了人家還不滿意,看你們再怎麽伺候!”

“全大隊,沒有咱家娶個媳婦花錢再多的了!”

“現在我把話擺這,進了咱家門,我沒好樣子給她看!”

“我看也別用自行車了,用驢車去,她愛來不來,毀了婚嫁不出去是她自己的事!”

聽到葉老太說到這,葉安明嘀咕了句:“要是用驢車,那就真的是不想結了。”

借不來吉普車還有情可原,但家裏有自行車還偏偏用驢車去接,那就是擺明了不給女方家面子,婚前就要給人家難看,那就是不打算結這婚了呀。

葉老太脾氣硬著,“就不慣著她!”

葉老大和劉蘭花都沒出聲,讓葉老太說點氣話出這口氣。

第二天劉蘭花找到媒婆,只讓媒婆去女方家商量,借不來吉普車,就用自行車接。

他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試了,甚至都低聲下氣去老二家了,可人家不幫啊,總不能叫他們變出個吉普車來吧?

媒婆當然能體諒,又在中間來回跑了幾趟。

話是說好了,幾天後婚禮,葉安明也就騎了自行車去女方家裏接親。

上次葉安國結婚,老大家沒人過來伸手幫忙,這次葉安明結婚,老二家也沒人過去幫忙,就讓葉蘇芳和葉安家兩個娃過去跑,順便吃點好吃的。

村子裏難得有人辦喜事,傍晚新娘到家,大家都來看熱鬧。

但這熱鬧卻看得不怎麽高興,因為大家都看出來了,這新娘子大喜的日子臉不笑,就掛著。

蘇華榮知道葉蘇英的事情在村子裏還是人人會講的醜事,外面有什麽熱鬧她都不去看。

葉蘇梅、葉蘇紅和蘇瓷也沒去,照常該幹嘛幹嘛,不往人多的地方去。

老金是八隊的能人,一般每家有事,都會找他幫忙。

蔣雲霞沾了光,不止看了新娘看了熱鬧,晚上還去吃了喜酒。

吃完喜酒回來,她找蘇華榮說閑話,只說:“哎喲餵,這新娘子可真是晦氣。”

這話說得真不好聽,人家大喜的日子,蘇華榮問:“怎麽了就晦氣?”

蔣雲霞一邊還原一邊給她形容,“從頭到尾沒有笑一下,你說晦氣不晦氣?明明是大喜的日子,卻好像婆家欠了她八百大洋似的。誰不知道啊,她想要吉普車沒要到唄!”

蘇華榮坐在燈下剪窗花,笑著說了句:“老大家活該!”

蔣雲霞盯著她看,半天說:“你說不看別人笑話,也不暢快別人了呢?”

蘇華榮笑起來,“我也想通了,管他奶奶的,就像你說的,人生在世,今天別人笑話笑話咱們,明天咱們再笑話笑話別人,總不能只被別人笑話不是?看誰笑到最後就是了。”

蔣雲霞笑起來拍蘇華榮的肩,“哎喲餵大姐,你總算是活過來了。”

蘇華榮把手裏的窗花展開,“我總覺得,年頭最差也就差成今年這樣了,大事小事接一塊,明年必定能好起來了。今年的晦氣,就都留在這一年吧,明年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
蔣雲霞透過窗花看著她的臉,紅彤彤的。

她也覺得,最壞也不過就今年這樣了,明年啊,肯定都會好起來的。

在一聲聲辭舊迎新的鞭炮聲中,七六年的一切成為過往。

陰暗腐舊的氣息在消散,大地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徹頭徹尾的新生。

一九七七的春節,葉老二家年夜飯桌子上坐的,還是十口人。

多了一個媳婦何月香,少了一個閨女葉蘇英,好像什麽都沒變,也好像一切都變了。

葉安國在單位領了一斤羊肉回來。

今年飯桌上的年夜飯格外豐盛,有一盆豬頭燉粉條大白菜,還有一盆酸菜燒羊肉,裏面加了一把紅辣椒,辣得葉蘇芳幾個人額頭直冒汗。

蘇華榮還闊綽地打了一斤白酒回來。

大人喝酒小孩喝白開水,一家人在飯桌上舉杯,說不出什麽肉麻的話,只葉安國帶頭說了句——新的一年,我們都好好的。

年初一家裏的孩子沒再去給葉老太拜年。

蘇瓷帶著葉蘇紅和葉蘇芳,和去年一樣往知青點去玩了一圈。

知青點的小知青們,沒有因為葉蘇英的事看葉家笑話。

對待蘇瓷以及她的姐妹,還是和從前一樣,沒有任何的歧視和瞧不起。

錢小川和肖桉把蘇瓷叫到一邊去。

兩人把連躍最近寄來的信拿出來,讀給蘇瓷聽。

信裏都是寫的軍中瑣事,連躍說軍隊比插隊還苦,每天聽著號角聲起床,沒日沒夜的各種訓練。部隊裏的飯也非常難吃,不過好歹是有白面饅頭吃。

又說他和班長幹架了,最近立了個什麽功,爭取在多短的時間內提幹,如此種種。

讀完了信,錢小川眼睛裏全都是向往的神色。

肖桉倒是比較平淡,拿了紙和筆趴在井臺上,和錢小川、蘇瓷一起組織語言,給連躍回信。

初二蘇華榮帶著蘇瓷幾個小的回娘家。

這是她這麽多年以來,回娘家第一次沒有哭著回來,全程都是笑著的。

當然蘇老太太和姐姐蘇華玉也提起了葉蘇英。

蘇華榮對葉蘇英的事已經很平淡了,算是接受下來了,只說:“她自己選的路,隨她自己去吧,有福她自己享,有罪她自己受。”

看蘇華榮看得開,蘇老太太和蘇華玉也就沒再多說。

一家子在一起熱熱鬧鬧過了一天,下午的時候各自散了回家去。

回去的路上,葉蘇芳後知後覺開口說:“嗯?媽這回來姥姥家居然沒有哭。”

葉蘇紅笑著接話:“以後咱們都要好好的,別再叫媽回姥姥家哭了。”

蘇瓷也在旁邊默默地笑。

想起去年這時候,葉蘇紅還很是不解地問蘇華榮:“每次來姥姥家都哭,哭什麽呀?”

那時候蘇華榮沒好心情地懟她:“你能知道什麽?”

一年後的今天,已經不需要蘇華榮再表達,葉蘇紅也知道為什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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